开口。
“陛下以为如何。”
岁岁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紧,小小的身子坐在高大的龙椅里,显得有些滑稽。
但御座之下,没有人胆敢觉得滑稽。
“朕以为……”他抬眼直视下方众臣,稚子童声,却出奇的平稳,“朕以为,朕是诸位的陛下,是京城的陛下,却也是大宁北境,那些正在被屠戮欺凌的百姓的陛下。”
“若真要放任蛮夷残害百姓,才要问那句‘朕的颜面何在!大宁尊严何在!’”
雪渐渐下得大了起来,地面尚未积雪,树梢却已裹起银装。殿内众臣面面相觑、无人回应,惹得方才还气势十足的小皇帝有些不知所措,向这一殿上上下下十来人投去求助的目光。
司礼监掌印从阴影中走出来,嗓音低柔,似含着笑意:“既如此,王大人拟旨吧。”
半个时辰后,一道由内阁首辅代笔的密旨,被司礼监派人送出宫外,转交给监察院提司谭湘,又指派十余人快马加鞭,把新帝的旨意,传达给潜伏在京城百里外、正在等候赵王入瓮的岭南军。
蛮夷入侵,北方军情刻不容缓,梁广闻讯立刻调转马头,整装待发。
大军出发前,他最后回望一眼,在目眺所不能相及的百里之外,那里是京城。
他希望京城安宁。
*
赵王大军行至京城附近时,天气十分不好。
长风不止、阴云避日,他命军旗手打旗语,让六万军士在京郊扎营。
赵王想做皇帝,却也没想着一步登天,虽然他那个皇兄死得不明不白,但楚承延那会儿已经是他唯一剩下的儿子了,得位之正令人难以下手。而朝中虽有几个偏向赵王的世家,但老皇帝死得太快,他们来不及多布置些什么,如今小皇帝已经登基上位,作皇叔的就算带兵前来,也不好直接逼侄儿让位。
得先弄个摄政王叔当当,过几年再让他的好侄儿禅让皇位。
带兵离开藩地时,赵王急着集结兵马,想着绝不能让楚承延把皇位坐稳,脑门一拍胡诌了个为先帝送灵的由头,行至半路,又觉得这个理由不太好。
若按照流程,藩王入京只能带三百护卫,放在城中半点波澜都兴不起,若是来硬的,又违背了他“得位要正”的初衷,在师出无名的情况下,即使侥幸占领了皇城,也很快会有其他的兄弟叔侄欲要参和一脚。
正抓耳挠腮中,幕僚给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。
——诛祁遇,清君侧。
先太|祖皇帝圣明,规定朝中若是有奸佞当道,各地藩王均可领兵入京、勤王锄奸,以保楚氏皇朝万古长春*。
可实际上,大宁皇朝近两百年,后面的九代皇帝,没有哪一位会希望兄弟叔侄们以此为由入京“勤王”,一代又一代,他们都在极力降低这条规定的存在感。
如此,祖宗规矩无人胆敢违背删改,却也无人敢于挑战当今权威,久而久之,便被封存在了历史尘灰之中。
而现今,龙椅上坐着的是一位不满七岁的稚龄小儿,皇后出身小门小户没什么可怕的,太皇太后更是病重在床。内是孤儿寡母,外是朝政动荡,皇权把持在声名狼藉的阉党手中,赵王扒开压箱底的天地祖宗条例,发觉此时正是“勤王”的好时机。
京城在望,赵王身着轻甲骑在宝马之上,眯起眼睛,大口呼吸这久违的、属于中央权力的气息。
古今多少龙子凤孙,都只能困在宗室的名头下,悠闲且无望地承受着一代不如一代的诅咒,等待头顶爵位层层消减,而赵王——只有他,能够抬头挺胸,直往龙椅而去。
他耐不住心中豪情,驱马奔袭,扬鞭大喝道:“诛祁遇,清君侧。”
城外铁蹄踏雪,万马齐奔,赵王麾下众将士威声震天。
“诛祁遇,清君侧——”
*
京城已经许多天没有放晴了。
阴沉的云、湿冷的风、时断时续的小雪,像是蒙在人心中的重重阴霾。
周书禾坐在梳妆台前闭目养神,忽的头皮一痛,睁开眼睛就看见寄月眼神游离,做贼似的把梳子上被扯下来的一小簇头发藏在身后。
“……”
周书禾默然:“别藏了,我都看到了。”
寄月心虚道歉:“娘娘恕罪,是奴婢走神。”
周书禾摇摇头,没有怪她。
大概是因为曾经和许多秃了头的行商老板做过生意,从前世开始,周书禾便十分珍重自己这一头秀发,唯恐它们飘零残落。今生更是从年少起便爱之护之,长长的秀发被养得乌黑油亮,就连孕期都没有损伤丝毫,以往寄月要是扯断这些发丝,她定是要扣下她一整日的点心才好。
但是今日……
周书禾自己用手指梳了一下,掌心中留下几缕秀发,仿佛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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