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判的死缓,几年后死在监狱,我把他从监狱里带出来,想着一切从简,没怎么铺张,直接拉到殡仪馆去了。
人烧完了,准备回家,收到我妹的短信,跟我说她快到了。
我说不是让你不用着急的吗,好好考试。
她当时在上大三,有一门课提前结束,在考试周前安排了一场考试,时间点挺尴尬的。
我知道她一直不喜欢爸,想着把后事处理完,带她在坟上走一趟完事,没想到她已经回来了。
我妹说你在哪。
我说我在殡仪馆。
她说那你等我。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。
她去上大学以后,一开始总想着回来看我,我不是不想看到她,我特别想她,但是我总是找理由让她不要回来。
我觉得我妹真的太惨了,摊上这么个爹妈,爸的事让她被同学欺负,过得不好,好不容易考出去了,唯一的牵挂就是我,而我还对她有这种想法,真的,太惨了,都是些什么东西,操他妈的。
我坐在殡仪馆的大厅,想了很多事情,知道她要过来,又高兴又难过。高兴的是隔了这么久又要见到她了,难过的是我觉得我不配做她哥,我比我爸还恶心,还该死。
后来,山前停了两辆车,下来了一大家子人,男女老少,披麻戴孝,穿得红红绿绿,好像是来作法一样。
我看着他们在大厅里穿梭,忙前忙后,骨灰盒是自己已经买好的,像个宝贝一样拿出来,说是开过光的。
我莫名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。
我把我妹送到大学那天,市里下了特别大的雨。
特别大,地上都是积水,挺稀奇的,这事还上了当天的报纸。
我们排着很长的队领那种学杂物品,学生证,银行卡,新生指南什么的,因为下雨,搞得特别慢,后面的一家人问我们读哪个专业,我妹跟他们一说,没想到刚好是一个寝室的。
然后我们跟着这家子一起往前走,学校很大,信息学部要坐班车过去,旁边有学生会的志愿者,帮我们扛东西,一个男的看到我犹豫了一下,然后我妹说,这是我哥。
那一下子,我突然想起当时看到她在给人包扎伤口的样子,像是有人拿着一根针往心上刺了一下。
她可能只是因为我口吃,怕我被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,没有什么别的意思。但我忍不住不多想。
因为我是她哥,所以我和室友的爸妈没有任何区别,往后她和男同学相处,加个微信,聊个天什么的,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。
看着她给别人贴创口贴,我心里不痛快,还能说上两句,但这会儿我什么都说不来,因为我什么都知道了。
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在意她和别人站在一起,为什么不想让她和别的男的近距离接触,为什么听到她要远嫁心里这么难受。
原来我们一大家子,谁的毛病都没好上一点,我和我爸半斤八两。
我妹要是知道了,肯定恶心坏了。
然后我看到有车远远开了过来,我妹背着书包坐在后面,头发长长的,在空气里飘开。
我朝她走过去。
我摆好在镜子里练了几百次的表情,告诉自己不要露出任何不该露出的表情。
我是她哥。
我是她哥,我是她哥,我是她哥。
别人有的,她也要有,别的哥哥怎么爱他的妹妹,我就该怎么爱她。
我给她背上书包,拖着行李箱往前走,另一只手抱着爸的骨灰盒,我听到她叫了我一声哥,我说嗯。
她真是大姑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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