练梓烨话中的未竟之意,叶月终于没能读懂。
当下她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,随后便因为即将到站的公车而匆匆赶路去了,后来好不容易在裘洁美抵达前先一步赶到了家,坐在沙发上连连喘气,累得活像一头牛,就更加没心思去想练梓烨的事了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的呼吸终于顺畅起来,也总算能静下心来,思考待会和裘洁美的谈话。
要说裘洁美是来兴师问罪的,大概是言过其实了。但是撇开医生和病人间的信任不提,光是这几个月以来,裘洁美对自己的照顾,她藏下一大堆的心事不告诉对方这件事,便是怎么也说不过去。
是该告诉裘医生的。
不只是他俩在医院那场人尽皆知的争执,更是关于自己积累已久的安全感缺失,关于她不自觉投放在练梓奕身上的不合理期待??
那些她在这几个月的治疗里,始终三缄其口的祕密,都该是告诉裘医生的时候了。
其实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,偶尔叶月看着裘洁美盯着她的病历,眉头不住深锁的样子,总会忍不住想,当年的颜君哲是不是也是这样?
就像她自己对裘医生所做的——不是不信任,也不是不想好起来,就只是为了保护内心深处那个阴暗的自己,所以每当触及最重要的关键点,便又像受惊的蜗牛一般,缩回了自己的壳里。
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就连自己都被骗了过去,就好像迟迟无法康复这件事,和他们本人一点关係都没有。
她将自己对作画的期盼转移到了练梓奕身上,自欺欺人般说服自己,就算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了画布和颜料也无所谓。
若非练梓奕找来了萧秋萍,她大约也不会察觉自己这种扭曲的想法。
原来,那个因疾病而埋没的梦想有多重要,那份从未细察的恐惧就有多深。
她害怕自己好不起来,却更害怕好起来之后会发现,她费尽心力去追寻的梦想,早已不是她想像般的美好。
所以她情愿逃走,逃到台湾,甚至逃到练梓奕的爱情里,拒绝面对那个不确定的未来。
她既渴望康复,却也渴望逃避。这种极度矛盾的心理一直缠绕着她,却是练梓奕,成就了她再次勇敢的理由。
也是她能够拥有的,最好且唯一的理由。
恍然间,一阵敲门声倏地打断她的思绪,而她还来不及整理心情,那厢裘洁美已经相当自来熟地推开没有上锁的大门,直接走了进来。
裘洁美甫走进客厅,便俨然一副要找她算帐的表情,严肃得叶月立时就挺直了身子,做足准备要迎接后面的灵魂拷问。
结果裘洁美才刚走近几步,甚至都还没走到她身边,便蓦然停住了脚步,向来冷静的一张脸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惊讶:
「小月,你这是??」
一开始,叶月并没有意识到她惊讶的源头。直到她顺着裘洁美的视线,看到正压在自己手下、散落在茶几上的传单,才明白了裘洁美到底在惊讶什么。
那些传单都是从街头随手拿回来的,她也懒得整理,回家了就往茶几上一丢,不知不觉便积累起来。
刚才她想得入神,也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拿起了茶几上的铅笔,无意识地在传单背面描画起来。
而此刻传单上的空白已被填满,那个人的轮廓清晰地跃然纸上,清晰到任何人一眼就能认出,这张脸庞的主人正是这几天以来,始终被她念记着的练梓奕。
盯着纸上那张熟悉的脸好半晌,叶月颤抖着抚过这张相当随性,却对她格外意义深重的素描,竟迟迟说不出半句回应的话。
裘洁美了解她的心情,也没有催她的意思,只是跪坐到她身旁,揽住她的肩膀,无声地等待她整理情绪。
也就是这一刻,叶月才惊觉,即便她曾多次愧疚于自己无法纯粹地向他说出喜欢,却原来早在自己还没觉察的时候,她早就已经爱上他了。
爱上那个分明冷硬到活像一座冰山,却将此生仅有的温柔全都给了她的练梓奕。
原来自己早就在练梓奕的陪伴之下,治癒了那一道由周明毅亲手划下的伤痕。
原来他就是她的遗憾之后,更是藏在她内心深处,那道被搁浅的遗憾唯一的解方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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